早年读《坛经》知道,只在五祖寺打了八个月工的六祖惠能居然得到了秘传禅法与衣钵,之后便遵照五祖弘忍“逢怀则止,遇会则藏”的暗示一路南下,一直走到离怀集县一百多公里的四会市才停了下来。当他走到龙头铺子林时,见那里山高林密,地处偏远,风光宜人,适合修行,而且是避开敌人追踪的最好处所,于是便找到一个猎户家住了下来,而这一住就是藏龙卧虎十几年,这大概就是六祖寺最早的因缘了。正巧,就在我追寻六祖惠能的足迹时,一个偶然的事件让我加快了前往六祖寺的步伐,因为同时我也知道了六祖寺的大愿法师与众不同。
一个大脑正常的人没有思想是谈不上与众不同的,大愿法师二十四岁便成为中国最年轻的方丈之一这是他的与众不同。当六祖惠能还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时,便开始了多年的避难藏身经历和接近底层乡民的生活,这也是一种与众不同,而这一切对六祖后来宗教思想的形成其影响无疑是深远的,如他主张“心平何劳持戒,行直何用修禅”,他还认为“下下人有上上智”,其佛教理论深深地刻下了中国宗教哲学的独特见解。正因为一种必然的传承,我发现了六祖寺的大愿和尚在弘扬六祖思想和禅宗文化方面确实独树一帜,他并非人们所说的房地产和尚,那是因为有些人只看到他盖了很多庙,却没有看到他讲了很多课,出版了很多书,发表了很多与众不同的观点,他其实是一位名副其实的文化和尚,或者说一位思想和尚。
见到大愿法师之前,我先去了广州的光孝寺,在瘗发塔面前,我知道了六祖惠能就是在广州市的这个院落里留下了关于风动幡动还是心动的惊世名言,一千多年过去了,当年那个一语惊人的地方已经是喧嚣的闹市,但是再过一千多年,“仁者心动”的思想还会让无数人不能不心动。由于诸多因素的影响,我对发生在寺院里的很多人和事,无论是与非,都很难有心灵上的真正的触动,那当然不是因为我的心已经做到了如如不动。但是在六祖寺见到大愿法师后,我那“可是可非”的心田里终于触电一般接收到一个强烈的信号,一个非常明确的概念立时出现在我的大脑里:我见到了一位有思想的文化和尚!
大愿法师气质天生,他的微笑驱离红尘,仿佛一股神力一下就刻进了我的心底,他在宁静的磁场中让人安祥,在慈悲的语言中让人惭愧,与他坐而论道,任何不拘小节的人都能体会到佛门的力量。
其实,一脚跨进六祖寺,我就被强烈的文化氛围而吸引,尤其大愿法师几乎等身的著作更让我叹服。我曾经难过于一些僧人只做庙不弘法,只求回不思报。但在这里,在六祖寺,我却看到了一代青年法师的拳拳之心。这里不仅仅有佛陀和菩萨,钟鼓与香炉,这里还有团队的力量,有文化的汇聚,虽然看不到多少繁忙的身影却能很清楚地感知从里到外一切都忙中有序。寺庙除了传统的班子还有文化办、教育办、杂志社,分别开展僧伽精英教育、信众的佛法修学基础教育以及与社会的文化交流和碰撞。这里有一种让你无法摆脱的宁静,却分明弹跳着激越的音符。出家二十余年,大愿法师不仅盖起了三十多座庙宇而且将自己弘法讲经的内容全部出版,那些文字如娓娓道来的故事,似山间清清的小溪,沁人心脾,让人一读就能心领神会记忆永新难以忘怀。法师把枯燥的理论诠释得如此轻松,这除了需要语言的功底更需要一颗观自在菩萨的心。于是我想法师那么年轻出家难道是因为生计吗?是因为苦恼吗?我想都不是。我相信他的出家同样与众不同,探求人生一定是他最充分的理由。他的淡定,让我知道他胸怀坦荡,他的慈悲,让我知道他心本善良,他的修养,让我知道他深谙人生真谛!
远处飘来几朵白云,轻轻地在山峰间扩散成一袭薄纱,蓝蓝的天空下,翠绿的山峦与青色的屋顶、红色的柱子交相辉映,一分净土,十分安祥。
当人们还在以异样的目光看不懂出家行为时,大愿法师已经告诉众人:人生可以分作三层:一是物质生活,二是精神生活,三是灵魂生活。而人生就是一个三层楼。懒得或没有力量爬楼梯的就住第一层,把物质生活弄好就行了,这是世间大多数人的人生观;其次,高兴或有能力爬楼梯的就上二层楼去玩玩,或者久居在里面。这是专心文艺学术的人,他们把全力贡献于学问的研究,寄托于文艺的创作和欣赏。这样的人,即所谓的知识分子、学者、艺术家。还有一种人“人生欲”很强,脚力很大,对二层楼还不满足,就爬上三层楼去,这就是宗教徒和哲学家了。他们做人很认真,满足了“物质欲”、“精神欲”还不够,还要探求人生的究竞。他们以为财产子孙都是身外之物,学术文艺都是暂时的美景,连自己的身体都是虚幻的存在。他们不肯做本能的奴隶,必须追究灵魂的来源,宇宙的根本,这就是真正的出家人。
在这个定义之下,大愿法师认为:归根结底一句话,佛教非常有必要加强佛教文化建设。这个文化建设包括很多方面,一个是佛教的教育,包括僧伽精英教育,另一个是信众的教育。为什么很多人信佛却不了解佛教,原因就是依靠少数法师来弘法远远不够,尤其是在当今这样一个时代。只有僧俗二众共同来担当这个弘扬佛法的使命,佛法才能增加更多的生力军。
为什么很多人信佛却不了解佛教?其实也是我写作这本书的最初动机:你为什么要皈依这个问题的提出,就是因为有人皈依之后并不知道为什么要皈依!这与大愿法师不谋而合。信佛之前不了解佛教没关系,信佛之后还不了解佛教就值得思考了,这与皈依的道理完全一样。你可以不信佛,你也可以不必皈依,但是既然信佛了,既然皈依了,就应该明白为什么?为此,六祖寺在大愿法师的带领下,非常明确地重视这些问题的存在,重视社会的心灵成长教育,一直在做一些尝试和拓展,在湖南、湖北、浙江、香港等道场都在推展这些文化事业,要让佛教文化跟各种文化进行交流碰撞。如禅修活动,禅与企业管理、企业家静心之旅等,从而实现对社会的人文关怀。写到这里想起九十岁的透印法师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出家人就是大众的老师,必须时刻记住自己的责任!想起了福建广化寺里佛教与儒家的教育并驾齐驱;还想起了云门寺的明向法师每周不知疲倦地坚持为信众们讲解什么是成佛之道。当然还有很多出家人都在承担着中华民族的百年大计教育第一。如果所有的出家人都能像他们这样,就不会有人信了佛教却不了解佛教,也就不会有人皈依之后还不知道为什么要皈依了。如此,中国大地的文化传承何须忧虑?对信仰的追求至少也会去掉许多盲目。
离开六祖寺时,大愿法师送给我一盒六祖寺的茶叶,还有一整套他在宗教文化出版社出版的书,随便一翻,一个故事便让我牢记于心:
佛陀住世的时候,尚且遭人诽谤和咒骂。有一次,有一个婆罗门跑到佛陀住的精舍来,在佛陀面前大声地咒骂,佛陀不说话,默然,在那里静坐。这个人终于骂累了,然后佛陀这时候开始说话了,说:“如果你去送一件礼物给人家,那个人不在家的话,那个礼物归于谁?”
婆罗门就回答:“礼物肯定归于送礼的人,那主人不在家嘛。”
佛陀跟着就说了:“今子骂我,我今不纳,子自持祸,归子身已。”你现在骂了那么久,我没有接受,也没有动心,所以你只好把你那些骂人的话全部留给你自己享用,成为你累生累世,累劫的业障的一部分了。
所以这个是佛陀善巧方便开示我们,无论人家怎样子用恶口来刺激我们,我们都要如如不动,都不要跟随他的语言去转,都不要起嗔怒心,要保持慈悲心,要怜悯他,要修忍辱波罗蜜。
以禁语来对治绮语。禁语就是不说话,少说话。那些没有意义的、无聊的废话,人家在谈论的时候,我们就不要说了,不要去搭口了。人平不语,水平不流,人的心很平静,是很少有废话的,一个不停地嘀嘀咕咕的人,他的心一定是不平静,所以人们才会说沉默是金。
这就是大愿的文化,也是佛陀的文化,心灵的文化。(龙山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