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林宝训(4卷)
禅林宝训(4卷)
宝训者。昔妙喜竹菴诛茅江西云门时共集。
予淳熙间。游云居得之老僧祖安。惜其年深
蠹损首尾不完。后来或见于语录传记中。积
之十年仅五十篇余。仍取黄龙下至佛照简
堂诸老遗语。节葺类三百篇。其所得有先后。
而不以古今为诠次。大概使学者削势利人
我趋道德仁义而已。其文理优游平易。无高
诞荒邈诡异之迹。实可以助入道之远猷也。
且将刊木以广流传。必有同志之士。一见而
心许者予。虽老死丘壑而志愿足矣。东吴沙
门净善书
---------------------------------------
明教嵩和尚曰。尊莫尊乎道。美莫美乎德。道
德之所存。虽匹夫非穷也。道德之所不存。虽
王天下非通也。伯夷叔齐昔之饿夫也。今以
其人而比之。而人皆喜。桀纣幽厉昔之人主
也。今以其人而比之。而人皆怒。是故学者患
道德之不充乎身。不患势位之不在乎己(镡津集)
明教曰。圣贤之学。固非一日之具。日不足继
之以夜。积之岁月。自然可成。故曰。学以聚
之。问以辨之。斯言学非辨问无由发明。今学
者所至罕有发一言问辨于人者。不知将何
以裨助性地。成日新之益乎(九峰集)
明教曰。太史公读孟子。至梁惠王问何以利
吾国。不觉置卷长叹。嗟乎。利诚乱之始也。故
夫子罕言利。常防其原也。原者始也。尊崇贫
贱。好利之弊。何以别焉。夫在公者。取利不公
则法乱。在私者以欺取利则事乱。事乱则人
争不平。法乱则民怨不伏。其悖戾鬪诤。不顾
死亡者。自此发矣。是不亦利诚乱之始也。且
圣贤深戒去利尊先仁义。而后世尚有恃利
相欺。伤风败教者何限。况复公然张其征利
之道而行之。欲天下风俗正而不浇不薄。其
可得乎(镡津集)
明教曰。凡人所为之恶。有有形者有无形者。
无形之恶害人者也。有形之恶杀人者也。杀
人之恶小。害人之恶大。所以游宴中有鸩毒。
谈笑中有戈矛。堂奥中有虎豹。邻巷中有戎
狄。自非圣贤绝之于未萌。防之于礼法。则其
为害也。不亦甚乎(西湖广记)
明教曰。大觉琏和尚住育王。因二僧争施利
不已。主事莫能断。大觉呼至。责之曰。昔包公
判开封。民有自陈以白金百两寄我者亡矣。
今还其家。其子不受。望公召其子还之。公叹
异即召其子语之。其子辞曰。先父存日。无白
金私寄他室。二人固让久之。公不得已。责付
在城寺观修冥福。以荐亡者。予目睹其事。且
尘劳中人。尚能疏财慕义如此。尔为佛弟子。
不识廉耻若是。遂依丛林法摈之(西湖广记)
大觉琏和尚。初游庐山。圆通讷禅师一见。直
以大器期之。或问何自而知之。讷曰。斯人中
正不倚。动静尊严。加以道学行谊。言简尽理。
凡人资禀如此。鲜不有成器者(九峰集)
仁祖皇佑初。遣银璫小使。持绿绨尺一书。召
圆通讷住孝慈大伽蓝。讷称疾不起。表疏大
觉应诏。或曰。圣天子旌崇道德。恩被泉石。师
何固辞。讷曰。予滥厕僧伦。视听不聪。幸安林
下。饭蔬饮水。虽佛祖有所不为。况其他耶。先
哲有言。大名之下难以久居。予平生行知足
之计。不以声利自累。若厌于心何日而足。故
东坡尝曰。知安则荣。知足则富。避名全节。善
始善终。在圆通得之矣(行实)
圆通讷和尚曰。躄者命在杖。失杖则颠。渡者
命在舟。失舟则溺。凡林下人。自无所守。挟外
势以为重者。一旦失其所挟。皆不能免颠溺
之患(庐山野录)
圆通讷曰。昔百丈大智禅师。建丛林立规矩。
欲救像季不正之弊。曾不知。像季学者盗规
矩以破百丈之丛林。上古之世。虽巢居穴处。
人人自律。大智之后。虽高堂广厦。人人自废。
故曰。安危德也。兴亡数也。苟德可将。何必丛
林。苟数可凭。曷用规矩(野录)
圆通谓大觉曰。古圣治心于未萌。防情于未
乱。盖预备则无患。所以重门击柝以待暴客。
而取诸豫也。事豫为之则易。卒为之固难。古
之贤哲。有终身之忧。而无一朝之患者。诚在
于斯(九峰集)
大觉琏和尚曰。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
道。今之所以知古。后之所以知先。善者可以
为法。恶者可以为戒。历观前辈立身扬名于
当世者。鲜不学问而成之矣(九峰集)
大觉曰。妙道之理。圣人尝寓之于易。至周衰
先王之法坏礼义亡。然后奇言异术。间出而乱
俗。逮我释迦入中土。醇以第一义示人。而始
末设为慈悲。以化群生。亦所以趋于时也。自
生民以来。淳朴未散。则三皇之教简而素。春
也。及情窦日凿。五帝之教详而文。夏也。时与
世异。情随日迁。故三王之教密而严。秋也。昔
商周之诰誓。后世学者。故有不能晓。比当时
之民。听之而不违。则俗与今如何也。及其弊
而为秦汉也。则无所不至矣。故天下有不忍
愿闻者。于是我佛如来。一推之以性命之理。
冬也。天有四时循环。以生成万物。圣人设教
迭相扶持。以化成天下。亦由是而已矣。然至
其极也。皆不能无弊。弊者迹也。要当有圣贤
者世起而救之。自秦汉以来千有余载。风俗
靡靡愈薄。圣人之教。列而鼎立。互相诋訾。大
道寥寥莫之返。良可叹也(答侍郎孙莘老书)
大觉曰。夫为一方主者。欲行所得之道而利
于人。先须克己惠物下心于一切。然后视金
帛如粪土。则四众尊而归之矣(与九仙诩和尚书)
大觉曰。前辈有聪明之资。无安危之虑。如石
门聪栖贤舜二人者。可为戒矣。然则人生定
业。固难明辨。细详其原。安得不知其为忽慢
不思之过欤。故曰。祸患藏于隐微。发于人之
所忽。用是观之。尤宜谨畏(九峰集)
云居舜和尚。字老夫。住庐山栖贤日。以郡守
槐都官私忿。罗横逆民其衣。往京都访大觉。
至山阳(楚州也)阻雪旅邸。一夕有客携二仆破雪
而至。见老夫如旧识。已而易衣拜于前。老夫
问之。客曰。昔在洞山随师。荷担之汉阳干仆
宋荣也。老夫共语畴昔。客嗟叹之久。凌晨备
饭。赠白金五两。仍唤一仆。客曰。此儿来往京
城数矣。道途间关备悉。师行固无虑乎。老夫
由是得达辇下。推此益知其二人平昔所存
矣(九峰集)
大觉曰。舜老夫赋性简直。不识权衡货殖等
事。日有定课曾不少易。虽炙灯扫地皆躬为
之。尝曰。古人有一日不作一日不食之戒。予
何人也。虽垂老其志益坚。或曰。何不使左右
人。老夫曰。经涉寒暑。起坐不常。不欲劳之
舜老夫曰。传持此道。所贵一切真实。别邪正
去妄情。乃治心之实。识因果明罪福。乃操履
之实。弘道德。接方来。乃住持之实。量才能请
执事。乃用人之实。察言行定可否。乃求贤之
实。不存其实。徒衒虚名。无益于理。是故人之
操履惟要诚实。苟执之不渝。虽夷险可以一
致(二事坦然菴集)
舜老夫谓浮山远录公曰。欲究无上妙道。穷
则益坚老当益壮。不可循俗苟窃声利自丧
至德。夫玉贵洁润。故丹紫莫能渝其质。松表
岁寒。霜雪莫能凋其操。是知节义为天下之
大。惟公标致可尚。得不自强。古人云。逸翮独
翔孤风绝侣。宜其然矣(广录)
浮山远和尚曰。古人亲师择友。晓夕不敢自
怠。至于执爨负舂陆沈贱役未尝惮劳。予在
叶县备曾试之。然一有顾利害较得失之心。
则依违姑息靡所不至。且身既不正。又安能
学道乎(岳侍者法语)
远公曰。夫天地之间。诚有易生之物。使一日
暴之。十日寒之。亦未见有能生者。无上妙道
昭昭然在于心目之间。故不难见。要在志之
坚行之力。坐立可待。其或一日信而十日疑
之。朝则勤而夕则惮之。岂独目前难见。予恐
终其身而背之矣(云首座书)
远公曰。住持之要莫先审取舍。取舍之极定
于内。安危之萌定于外矣。然安非一日之安。
危非一日之危。皆从积渐不可不察。以道德
住持积道德。以礼义住持积礼义。以刻剥住
持积怨恨。怨恨积则中外离背。礼义积则中
外和悦。道德积则中外感服。是故道德礼义
洽则中外乐。刻剥怨恨极则中外哀。夫哀乐
之感祸福斯应矣
远公曰。住持有三要。曰仁。曰明。曰勇。仁者
行道德。兴教化。安上下悦往来。明者遵礼义。
识安危。察贤愚。辨是非。勇者事果决。断不
疑。奸必除。佞必去。仁而不明。如有田不耕。
明而不勇。如有苗不耘。勇而不仁。犹如刈而
不知种。三者备则丛林兴。缺一则衰。缺二则
危。三者无一。则住持之道废矣(二事与净因臻和尚书)
远公曰。智愚贤不肖。如水火不同器。寒暑不
同时。盖素分也。贤智之士。醇懿端厚。以道德
仁义是谋。发言行事。惟恐不合人情不通物
理。不肖之者。奸险诈佞矜己逞能。嗜欲苟利。
一切不顾。故禅林得贤者。道德修。纲纪立。遂
成法席。厕一不肖者在其间。搅群乱众中外
不安。虽大智礼法纵有何用。智愚贤不肖优
劣如此尔。乌得不择焉(惠力芳和尚书)
远公曰。住持居上。当谦恭以接下。执事在下。
要尽情以奉上。上下既和。则住持之道通矣。
居上者骄倨自尊。在下者怠慢自疏。上下之
情不通。则住持之道塞矣。古德住持闲暇无
事。与学者从容议论靡所不至。由是一言半
句载于传记逮今称之。其故何哉。一则欲使
上情下通。道无壅蔽。二则预知学者才性能
否。其于进退之间皆合其宜。自然上下雍肃
遐迩归敬。丛林之兴由此致耳(与青华严书)
远公谓道吾真曰。学未至于道。衒耀见闻驰
骋机解。以口舌辩利相胜者。犹如厕屋涂污
丹雘。秖增其臭耳(西湖记闻)
远公谓演首座曰。心为一身之主。万行之本。
心不妙悟妄情自生。妄情既生见理不明。见
理不明是非谬乱。所以治心须求妙悟。悟则
神和气静。容敬色庄。妄想情虑皆融为真心
矣。以此治心心自灵妙。然后导物指迷孰不
从化(浮山实录)
五祖演和尚曰。今时丛林学道之士。声名不
扬。匪为人之所信者。盖为梵行不清白。为人
不谛当。辄或苟求名闻利养。乃广衒其华饰。
遂被识者所讥。故蔽其要妙。虽有道德如佛
祖。闻见疑而不信矣。尔辈他日若有把茅盖
头。当以此而自勉(佛鉴与佛果书)
演祖曰。师翁初住杨岐。老屋败椽仅蔽风雨。
适临冬莫。雪霰满床。居不遑处。衲子投诚愿
充修造。师翁却之曰。我佛有言。时当减。劫高
岸深谷迁变不。常安得圆满如意自求称足。
汝等出家学道。做手脚未稳。已是四五十岁。
讵有闲工夫。事丰屋耶。竟不从。翌日上堂曰。
杨岐乍住屋壁疏。满床尽撒雪珍珠。缩却项。
暗嗟吁。翻忆古人树下居(广录)
演祖曰。衲子守心城。奉戒律。日夜思之。朝
夕行之。行无越思。思无越行。有其始而成其
终。犹耕者之有畔。其过鲜矣
演祖曰。所谓丛林者。陶铸圣凡养育才器
之地。教化之所从出。虽群居类聚。率而齐之。
各有师承。今诸方不务守先圣法度。好恶偏
情。多以己是革物。使后辈当何取法(二事坦然集)
演祖曰。利生传道务在得人。而知人之难圣
哲所病。听其言而未保其行。求其行而恐遗
其才。自非素与交游备详本末。探其志行观
其器能。然后守道藏用者。可得而知。沽名饰
貌者。不容其伪。纵其潜密亦见渊源。夫观探
详听之理。固非一朝一夕之所能。所以南岳让
见大鉴之后。犹执事十五秋。马祖见让之时。
亦相从十余载。是知先圣授受之际。固非浅
薄所敢传持。如一器水传于一器。始堪克绍
洪规。如当家种草。此其观探详听之理明验
也。岂容巧言令色。便僻谄媚而充选者哉(圆悟书)
演祖曰。住持大柄在惠与德。二者兼行废一
不可。惠而罔德则人不敬。德而罔惠则人不
怀。苟知惠之可怀。加其德以相济。则所敷之
惠。适足以安上下诱四来。苟知德之可敬。加
其惠以相资。则所持之德。适足以绍先觉导
愚迷。故善住持者。养德以行惠。宣惠以持德。
德而能养则不屈。惠而能行则有恩。由是德
与惠相蓄。惠与德互行。如此则德不用修而
敬同佛祖。惠不劳费而怀如父母。斯则湖海
有志于道者。孰不来归。住持将传道德兴教
化。不明斯要而莫之得也(与佛眼书)
演祖自海会迁东山。太平佛鉴。龙门佛眼。二
人诣山头省觐。祖集耆旧主事。备汤果夜话。
祖问佛鉴。舒州熟否。对曰熟。祖曰。太平熟
否。对曰熟。祖曰。诸庄共收稻多少。佛鉴筹虑
间。祖正色厉声曰。汝滥为一寺之主。事无巨
细悉要究心。常住岁计。一众所系。汝犹罔知。
其他细务不言可见。山门执事知因识果。若
师翁辅慈明师祖乎。汝不思常住物重如山
乎。盖演祖寻常机辩峻捷。佛鉴既执弟子礼。
应对含缓乃至如是。古人云。师严然后所学
之道尊。故东山门下子孙多贤德而超迈者。
诚源远而流长也(耿龙学与高菴书)
演祖见衲子有节义而可立者。室中峻拒不
假辞色。察其偏邪谄佞。所为猥屑不可教者。
愈加爱重。人皆莫测。乌乎。盖祖之取舍必有
道矣(耿龙学跋法语)
演祖曰。古人乐闻己过喜于为善。长于包荒
厚于隐恶。谦以交友勤以济众。不以得丧二
其心。所以光明硕大照映今昔矣(答灵源书)
演祖谓佛鉴曰。住持之要。临众贵在丰盈。处
己务从简约。其余细碎。悉勿关心。用人深以
推诚。择言故须取重。言见重则主者自尊。人
推诚则众心自感。尊则不严而众服。感则不
令而自成。自然贤愚各通其怀。小大皆奋其
力。与夫持以势力迫以驱喝不得已而从之
者。何啻万倍哉(与佛鉴书见蟾侍者日录)
演祖谓郭功辅曰。人之性情固无常守随化
日迁。自古佛法虽隆替有数。而兴衰之理。未
有不由教化而成。昔江西南岳诸祖之利物
也。扇以淳风节以清净。被以道德教以礼义。
使学者收视听塞邪僻。绝嗜欲忘利养。所以
日迁善远过。道成德备而不自知。今之人不
如古之人远矣。必欲参究此道。要须确志勿
易以悟为期。然后祸患得丧付之造物。不可
苟免。岂可预忧其不成而不为之耶。才有丝
毫顾虑萌于胸中。不独今生不了。以至千生
万劫。无有成就之时(坦然菴集)
功辅自当涂(太平州也)绝江访白云端和尚于海会。
白云问公。牛淳乎。公曰淳矣。白云叱之。公
拱而立。白云曰。淳乎淳乎。南泉大沩无异此
也。仍赠以偈曰。牛来山中。水足草足。牛出
山去。东触西触。又曰。上大人化三千可知礼
也(行状)
白云谓功辅曰。昔翠岩真点胸。耽味禅观。以
口舌辩利呵骂诸方。未有可其意者。而大法
实不明了。一日金銮善侍者。见而笑曰。师兄
参禅虽多而不妙悟。可谓痴禅矣(白云夜话)
白云曰。道之隆替岂常耶。在人弘之耳。故曰。
操则存。舍则亡。然非道去人。而人去道也。古
之人处山林隐朝市。不牵于名利。不惑于声
色。遂能清振一时美流万世。岂古之可为。今
之不可为也。由教之未至行之不力耳。或谓
古人淳朴故可教。今人浮薄故不可教。斯实
鼓惑之言诚不足稽也(答功辅书)
白云谓无为子曰。可言不可行。不若勿言。可
行不可言。不若勿行。发言必虑其所终。立行
必稽其所蔽。于是先哲谨于言择于行。发言
非苟显其理。将启学者之未悟。立行非独善
其身。将训学者之未成。所以发言有类立行
有礼。遂能言不集祸行不招辱。言则为经。行
则为法。故曰。言行乃君子之枢机治身之大
本。动天地感鬼神。得不敬乎(白云广录)
白云谓演祖曰。禅者智能。多见于已然。不能
见于未然。止观定慧。防于未然之前。作止任
灭。觉于已然之后。故作止任灭所用易见。止
观定慧所为难知。惟古人志在于道。绝念于
未萌。虽有止观定慧作止任灭。皆为本末之
论也。所以云。若有毫端许言于本末者皆为
自欺。此古人见彻处。而不自欺也(实录)
白云曰。多见衲子未尝经及远大之计。予恐
丛林自此衰薄矣。杨岐先师每言。上下偷安
最为法门大患。予昔隐居归宗书堂。披阅经
史不啻数百过。目其简编弊故极矣。然每开
卷。必有新获之意。予以是思之。学不负人如
此(白云实录)
白云初住九江承天。次迁圆通。年齿甚少。时
晦堂在宝峰。谓月公晦曰。新圆通洞彻见元。
不忝杨岐之嗣。惜乎。发用太早非丛林福。公
晦因问其故。晦堂曰。功名美器造物惜之。不
与人全。人固欲之天必夺之。逮白云终于舒
之海会。方五十六岁。识者谓。晦堂知机知微
真哲人矣(湛堂记闻)
晦堂心和尚参月公晦于宝峰。公晦洞明楞
严深旨。海上独步。晦堂每闻一句一字。如获
至宝喜不自胜。衲子中间有窃议者。晦堂闻
之曰。扣彼所长砺我所短。吾何慊焉。英邵武
曰。晦堂师兄。道学为禅衲所宗。犹以尊德自
胜为强。以未见未闻为媿。使丛林自广而狭
于人者有所矜式岂小补哉(灵源拾遗)
晦堂曰。住持之要。当取其远大者。略其近小
者。事固未决。宜谘询于老成之人。尚疑矣。更
扣问于识者。纵有未尽亦不致甚矣。其或主
者。好逞私心专自取与。一旦遭小人所谋。罪
将谁归。故曰。谋在多断在独。谋之在多。可以
观利害之极致。断之在我。可以定丛林之是
非也(与草堂书)
晦堂不赴沩山请。延平陈莹中。移书勉之曰。
古人住持无职事。选有德者居之。当是任者。
必将以斯道觉斯民。终不以势位声利为之
变。今学者大道未明各趋异学。流入名相遂
为声色所动。贤不肖杂糅不可别白。正宜老
成者。恻隐存心之时。以道自任。障回百川固
无难矣。若夫退求静谧。务在安逸。此独善其
身者所好。非丛林所以望公者(出灵源拾遗)
晦堂一日见黄龙有不豫之色。因逆问之。黄
龙曰。监收未得人。晦堂遂荐感副寺。黄龙曰。
感尚暴。恐为小人所谋。晦堂曰。化侍者稍廉
谨。黄龙谓化虽廉谨。不若秀庄主有量而忠。
灵源尝问晦堂。黄龙用一监收。何过虑如此。
晦堂曰。有国有家者。未尝不本此。岂特黄龙
为然。先圣亦曾戒之(大沩秀双岭化感铁面三人也通菴壁记)
晦堂谓朱给事世英曰。予初入道自恃甚易。
逮见黄龙先师后。退思日用。与理矛盾者极
多。遂力行之三年。虽祁寒溽暑确志不移。然
后方得事事如理。而今咳唾掉臂。也是祖师
西来意(章江集)
朱世英问晦堂曰。君子不幸小有过差。而闻
见指目之不暇。小人终日造恶。而不以为然。
其故何哉。晦堂曰。君子之德比美玉焉。有瑕
生内必见于外。故见者称异不得不指目也。
若夫小人者。日用所作无非过恶。又安用言
之(章江集)
晦堂曰。圣人之道如天地育万物。无有不备
于道者。众人之道如江河淮济山川陵谷草
木昆虫。各尽其量而已。不知其外无有不备
者。夫道岂二耶。由得之浅深成有小大耶(答张无尽
书)
晦堂曰。久废不可速成。积弊不可顿除。优游
不可久恋。人情不能恰好。祸患不可苟免。夫
为善知识达此五事。涉世可无闷矣(与祥和尚书)
晦堂曰。先师进止严重。见者敬畏。衲子因事
请假。多峻拒弗从。惟闻省侍亲老。气色穆然
见于颜面。尽礼津遣。其爱人恭孝如此(与谢景温
书)
晦堂曰。黄龙先师昔同云峰悦和尚。夏居荆
南凤林。悦好辩论。一日与衲子作喧。先师阅
经自若如不闻见。已而悦诣先师案头。瞋目
责之曰。尔在此习善知识量度耶。先师稽首
谢之。阅经如故(已上并见灵源拾遗)
黄龙南和尚曰。予昔同文悦游湖南。见衲子
担笼行脚者。悦惊异蹙頞。已而呵曰。自家闺
阁中物不肯放下。返累及他人担夯。无乃太
劳乎(林间录)
黄龙曰。住持要在得众。得众要在见情。先佛
言。人情者为世之福田。盖理道所由生也。故
时之否泰事之损益。必因人情。情有通塞则
否泰生。事有厚薄则损益至。惟圣人能通天
下之情。故易之。别卦。干下坤上则曰泰。干上
坤下则曰否。其取象。损上益下则曰益。损下
益上则曰损。夫干为天坤为地。天在下而地
在上。位固乖矣。而返谓之泰者。上下交故也。
主在上而宾处下。义固顺矣。而返谓之否者。
上下不交故也。是以天地不交庶物不育。人
情不交万事不和。损益之义亦由是矣。夫在
人上者。能约己以裕下。下必悦而奉上矣。岂
不谓之益乎。在上者蔑下而肆诸己。下必怨
而叛上矣。岂不谓之损乎。故上下交则泰。不
交则否。自损者人益。自益者人损。情之得失
岂容易乎。先圣尝喻人为舟情为水。水能载
舟亦能覆舟。水顺舟浮违则没矣。故住持得
人情则兴。失人情则废。全得而全兴。全失而
全废。故同善则福多。同恶则祸甚。善恶同类
端如贯珠。兴废象行明若观日。斯历代之元
龟也(与黄蘗胜书)
黄龙谓荆公曰。凡操心所为之事。常要面前
路径开阔使一切人行得。始是大人用心。若
也险隘不通。不独使他人不能行。兼自家亦
无措足之地矣(章江集)
黄龙曰。夫人语默举措。自谓上不欺天。外不
欺人。内不欺心。诚可谓之得矣。然犹戒谨乎
独居隐微之间。果无纤毫所欺。斯可谓之得
矣(答荆公书)
黄龙曰。夫长老之职乃道德之器。先圣建丛
林陈纪纲。立名位选择有道德衲子。命之曰
长老者。将行其道德。非苟窃是名也。慈明先
师尝曰。与其守道老死丘壑。不若行道领众
于丛林。岂非善守长老之职者。则佛祖之道
德存欤(与翠岩真书)
黄龙谓隐士潘延之曰。圣贤之学非造次可
成。须在积累。积累之要惟专与勤。屏绝嗜好
行之勿倦。然后扩而充之。可尽天下之妙(龙山广录)
潘延之闻黄龙法道严密。因问其要。黄龙曰。
父严则子敬。今日之规训。后日之模范也。譬
治诸地。隆者下之。洼者平之。彼将登于千仞
之山。吾亦与之俱。困而极于九渊之下。吾亦
与之俱。伎之穷妄之尽。彼则自休也。又曰。
[女*旬]之妪之。春夏所以生育也。霜之雪之。秋冬
所以成熟也。吾欲无言可乎(林间录)
黄龙室中有三关语。衲子少契其机者。脱有
詶对。惟敛目危坐。殊无可否。延之益扣之。黄
龙曰。已过关者掉臂而去。从关吏问可否。此
未透关者也(林间录)
黄龙曰。道如山愈升而愈高。如地愈行而愈
远。学者卑浅尽其力而止耳。惟有志于道者。
乃能穷其高远。其他孰与焉(记闻)
黄龙曰。古之天地日月。犹今之天地日月。古
之万物性情。犹今之万物性情。天地日月固
无易也。万物性情固无变也。道胡为而独变
乎。嗟其未至者。厌故悦新舍此取彼。犹适越
者不之南而之北。诚可谓异于人矣。然徒劳
其心苦其身。其志愈勤其道愈远矣(遁菴壁记)
黄龙谓英邵武曰。志当归一久而勿退。他日
必知妙道所归。其或心存好恶情纵邪僻。虽
有志气如古人。予终恐不得见其道矣(壁记)
宝峰英和尚曰。诸方老宿批判先觉语言拈
提公案。犹如捧土培泰山掬水沃东海。然彼
岂赖此以为高深耶。观其志在益之。而不自
知非其当也(广录)
英邵武每见学者恣肆不惧因果。叹息久之
曰。劳生如旅泊。住则随缘去则亡矣。彼所得
能几何。尔辈不识廉耻干犯名分。污渎宗教
乃至如是。大丈夫志在恢弘祖道诱掖后来。
不应私擅己欲无所避忌。媒一身之祸造万
劫之殃。三途地狱受苦者。未是苦也。向袈裟
下失却人身。实为苦也(壁记)
英邵武谓晦堂曰。凡称善知识。助佛祖扬化。
使衲子回心向道。移风易俗。固非浅薄者之
所能为。末法比丘不修道德。少有节义。往往
苞苴肮脏摇尾乞怜。追求声利于权势之门。
一旦业盈福谢天人厌之。玷污正宗为师友
累。得不太息。晦堂颔之
英邵武谓潘延之曰。古之学者治心。今之学
者治迹。然心与迹相去霄壤矣
英邵武谓真净文和尚曰。物暴长者必夭折。
功速成者必易坏。不推久长之计。而造卒成
之功。皆非远大之资。夫天地最灵。犹三载再
闰。乃成其功备其化。况大道之妙。岂仓卒而
能办哉。要在积功累德。故曰欲速则不达细
行则不失。美成在久遂有终身之谋。圣人云。
信以守之。敏以行之。忠以成之。事虽大而必
济。昔[吉*吉]侍者夜坐不睡。以圆木为枕。小睡则
枕转。觉而复起安坐如故率以为常。或谓用
心太过。[吉*吉]曰。我于般若缘分素薄。若不刻苦
励志。恐为妄习所牵。况梦幻不真。安得为久
长计。予昔在湘西。目击其操履如此。故丛林
服其名。敬其德而称之(灵源拾遗)
真净文和尚久参黄龙。初有不出人前之言。
后受洞山请道过西山。访香城顺和尚。顺戏
之曰。诸葛昔年称隐者。茅庐坚请出山来。松
华若也沾春力。根在深岩也着开。真净谢而
退(顺语录)
真净举广道者住五峰。舆议广疏拙无应世
才。逮广住持。精以治己宽以临众。未几百废
具举。衲子往来竞争喧传。真净闻之曰。学者
何易毁誉邪。予每见丛林窃议曰。那个长老
行道安众。那个长老不侵用常住。与众同甘
苦。夫称善知识为一寺之主。行道安众不侵
常住与众甘苦。固当为之。又何足道。如士大
夫做官为国安民。乃曰。我不受赃不扰民。且
不受赃不扰民。岂分外事耶(山堂小参)
真净住归宗。每岁化主纳疏。布帛云委。真净
视之颦蹙。已而叹曰。信心膏血。予惭无德何
以克当(李商老日涉记)
真净曰。末法比丘鲜有节义。每见其高谈阔
论。自谓人莫能及逮乎。一饭之惠。则始异而
终辅之。先毁而后誉之。求其是曰是非曰非。
中正而不隐者少矣(壁记)
真净曰。比丘之法受用不宜丰满。丰满则溢。
称意之事不可多谋。多谋终败。将有成之必
有坏之。予见黄龙先师。应世四十年。语默动
静未尝以颜色礼貌文才牢笼当世衲子。唯
确有见地履实践真者。委曲成褫之。其慎重
真得古人体裁。诸方罕有伦比。故今日临众
无不取法(日涉记)
真净住建康保宁。舒王斋衬素缣。因问侍僧。
此何物。对曰。纺丝罗。真净曰。何用。侍僧曰。
堪做袈裟。真净指所衣布伽黎曰。我寻常披
此。见者亦不甚嫌恶。即令送库司估卖供众。
其不事服饰如此(日涉记)
真净谓舒王曰。日用是处力行之。非则固止
之。不应以难易移其志。苟以今日之难掉头
弗顾。安知他日不难于今日乎(日涉记)
真净闻一方有道之士化去。恻然叹息至于
泣涕。时湛堂为侍者。乃曰。物生天地间。一兆
形质枯死残蠹似不可逃。何苦自伤。真净曰。
法门之兴赖有德者振之。今皆亡矣。丛林衰
替用此可卜(日涉记)
禅林宝训卷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