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3-10 16:00:31) 来源：文汇报
星光浅淡，天色尚黑，凌晨三点，我们就起床了，为的是去感受一下江南名寺灵隐寺的早课。
沿着灵隐小道往山上走，到处静悄悄的，路灯也稀稀疏疏，忽明忽暗，凭添了几分幽深的感觉。昨夜与宝源法师约好的，一叫门，门就开了。进得寺院，寂无一人，在淡淡的星光下，看巍峨跌落的庙宇，高大浓密的树影，自是别一番风味。白天，这里是杭州城里最热闹的去处，每天要上万人；现在，却是最宁静的地方，连佛和菩萨也在感受寺院的空灵。我们沿着小径随意漫步，没有一丝声音，也没有一丝微风，一个独立的世界，一块庄严的净土，唯有大雄宝殿正上方窗棂上透出一点淡淡的光。这是长明灯，千年百代永燃不息的圣火，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散发着光明。我们驻立在大雄宝殿前仰望着，这是一座七开间的大殿，重檐歇山式，在全国的大雄宝殿中规模最为宏大。在万籁俱寂的情况下，仰观大殿，更觉气势恢弘、庄严无比。就在这像凝固一样的宁静中，突然传来“卟”的一声，有点像梆子，但不是梆子；有点像木鱼，也不是木鱼。我心中不由一阵惊喜，这叫叫板，是寺院特有的信号，这时三点半刚过。一位僧人拿着块开槽木板边走边敲，声音不是很响，但传得很远，一声声传去，不紧不慢；一路路走来，声声相连，二二、三三的节奏，不慌不忙，很自如、很洒脱，告诉僧人们新的一天开始了。
一位年轻僧人走上殿东南角高高的钟座，面向西端坐在一人多高的大铜钟旁，手持木椎，气度轩昂，撞响了灵隐寺的第一声钟。这时大概在四点左右，同时放开喉咙大声念撞钟咒，这浑厚深沉的钟声，悠悠地穿出大殿，越过树梢，铺满灵鹫山的山坡。钟声惊碎了沉静，驱散了烦恼，迎来了希望、迎来了美好。树丛中，灯光下，一个、两个、三个……步履轻盈，袍裾飘飘，神态潇洒的僧人，从不同的方位走出来了，有的在阶前场地上沿四方形走几圈才上殿，有的才到台阶就虔诚地跪下去了，有的……他们迎着灯光，伴着钟声，威仪端庄，气象万千地走上殿来。这绿郁郁的树丛、明亮亮的大殿、黄灿灿的海青、巍巍的殿宇、镗镗的钟声，组成一幅美丽的灵隐晨景。
让人心旷神怡的钟声响了一百零八下。殿西南的大鼓接上来了。鼓声激越，似急风、似暴雨，如万马奔腾，又如千军齐发，似乎在告诉人们，生活除了宁静的一面，还有紧迫的一面，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一切都要抓紧。僧人来得更多了，整个大殿里都站满了，我数了数，大概有七十多位。灵隐寺共一百来位僧人，除有病有事的，基本上都来了。鼓敲到四点半，天空微微有一点鱼肚白，早课开始了。这时大殿磬钹齐响，众僧齐诵，经声琅琅，一片庄严气象。这经声不是歌声，胜似歌声，有乐的美丽节奏，有歌的悦耳动听，更赋予哲学内涵，让人深思、让人感悟……
佛教来自印度。在中国，有着正统思想的儒家学说，有着土生土长的为广大民众所接受的道教，佛教居然能三分天下有其一，不能不说是个奇迹。当年唐高祖李渊取得统治权后，曾想确定国教，令三教辩论，结果都立于不败之地。儒家自汉高祖首祭孔子，武帝时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经两晋，越隋入唐，开科取士，大权在手，大势难撼。道家崇拜本土神，遍布神州每一角落，又与皇帝同姓，李渊自认为老子后裔，这一独特的时空交织，使道教根深蒂固，动摇不得。而佛教，无权无势，靠的是佛教经典博大精深，靠的是僧尼苦苦修炼，在大辩论中两教难诘，高祖只得下令三教共和，奠下了我国多元文化的基础。
当年辩论的盛况我们已不得而知，但今天佛教在中国的影响已不亚于儒家和道教的影响，这倒是一个不争的事实。究其原因，自然复杂，但佛教在传播过程中的善于吸纳、敢于创新，恐怕是一个重要的因素。
到五点半早课经诵完，绕佛三圈，早课毕。殿外天已大亮，众僧去过堂，即早餐。迎着朝霞，沐着晨曦，依然队列威仪，神态端庄。斋堂内明亮整齐，一尘不染，长桌、长凳，一凳可坐20人。香火在每人前放三只碗，然后三道“巡礼”：一道咸菜，一道馒头，一道稀饭，每人都放完，却无人动筷。值日僧发号，长桌第一僧击铃，众僧念一遍经后，方才动箸。七八十人早餐，无一点声响。先食完者端坐，等最后一位吃完才集队鱼贯而出，始散。
佛教创立已有二千五百多年，传到中国也近二千年，其中发生许多变化，但万变不离其宗，素食、僧装、独身这三条基本守则从不变化，构成了中国佛教的一道独特的文化风景线。灵隐寺的早课也为灵隐寺蒙上一层神秘的轻纱。
